第三章 天灯
丁原眼珠一转，有意讥笑道：“老妖怪，你活那么一大把年纪有什么用，连个晚辈也斗不过，我若是你，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。”
晏殊见那黑衣人目露凶光，怨毒的盯着半空的天心灯，不由得用讥笑的口气道：“我劝你算了吧，老毒物。凭你那点道行，还破不了天心灯。”
话是这么说，但面对天心灯，他也没有更好办法。虽然那条金色小蛇尚未用上，但那是自己最后的法宝，如果再遭厄运，今后的日子可就不怎么好过。
天龙真君脸色红一阵绿一阵，赧然问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你又为什么不走？”
三人各施绝技在这客房之内争奇斗艳，一时间难分轩轾。
一股阴风在屋子里盘旋而起，半空的天心灯不停摇晃，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抖动着它。
晋公子道：“那是我师傅给你点面子，小爷我可不吃这一套。”
一个中年侏儒汉子自门外飘了进来，他的脸只有常人的一半宽度，五官细长几乎挤在一堆，全身上下包裹在一条黑色丝绸中，双手从丝绸间裸|露出来，一直垂到膝盖。
黑衣人也不说话，眼睛里的绿光越来越盛，额头的血瘤更加鼓胀，暗红色不停的加深，颤动中一颗颗腥红的水珠向外溢出。
他与桑土公同是天陆九妖中的人物，却素无往来。那桑土公隐居于天陆西南的百万大山里，平日难得到道上露一次面。但他每回出现也必然会掀起一阵波澜，其声名绝不在天龙真君之下。
晏殊只站在旁边，嘴角带笑也不出声。她好像心里巴不得这两个人先斗个两败俱伤，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。
苏芷玉一声骇叫，紧紧抱着丁原的后背不停地颤抖，眼睛一闭哭泣道：“爹爹，我要爹爹！”
晋公子执箫在手放在唇边，脸上青气大盛，运用出十成内家真气吹动玉箫，但听一声悠扬箫声奏起，自箫孔里射出一道青色罡风。
若论修为，天龙真君本人也不见得十分高明，但那些毒物却防不胜防。他要对付谁极少当面下手，往往在暗地里施以各色毒物，不少高手便是这么不明不白栽在他的手里。
丁原起初也有些害怕，但是看见金杖化成的巨蟒，一时之间也奈何天心灯不得，不由得出言嘲讽道：“老妖怪，你家小爷就坐在这儿，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？”
眼看距离二小只有几寸远的时候，丁原终于发觉。可还没有等他叫出声来，那双手如毒蛇出洞，闪电般扣住他和苏芷玉二人。紧接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，两人在惊呼声中双双被扯到床下。
那天心灯尽管封住四面通路，却唯独对这来自地底的袭击无可奈何。而来人偏巧是一位土遁高手，趁着晏殊、天龙真君与晋公子正打得你死我活之际，偷偷从地下窜出。
那道士将三棱梭夹在胳膊底下，两手小心翼翼朝床外伸出。说也怪，明明他的双臂只有常人一半的长度，但那双手臂好像自己会长一般，渐渐伸出了两米多。
久而久之，天龙真君名号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臭，被人称作天陆九妖之一。在这九人里，若论名声自然是红袍老妖最响，但颇多的人却对天龙真君更加头疼。
晏殊眼珠一转，答道：“我自是在等帮手来助阵，他若来了，就更没你什么事了。”
晏殊见状心中暗道：“那老毒物虽然讨厌，但终究不难对付，若是晋公子胜了，今晚我可难讨好了。”如此一思量便有了主意，手中紫灵鞭一扬，娇笑道：“晋公子，你是名门正派的得意传人，我和老毒物却同是邪魔歪道，毕竟同病相怜，今晚只有得罪公子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屋外有人冷冷道：“不错，帮手没有，仇家倒是不少！”
她知晋公子是正道高手，又有璇玉箫助阵，故不敢藏私，出手就是成名绝技“金灯万盏”。
若不是天心灯庇护，只怕那恶蟒吐出的毒气，就足以令两人身赴黄泉。
万万没有想到桑土公居然也赶到这儿来，还趁三人你争我夺之际出手抢走两个小孩。那个不知名的少年也就罢了，那女孩可是苏真夫妇唯一的掌上明珠，竟然被桑土公破了天心灯抢得先机，天龙真君不由得恼恨不已。
丁原盯着巨蟒，反手拍着苏芷玉的肩膀，口中不停安慰道：“不怕，不怕，有我在！”
天龙真君诧异道：“东海平沙袖？”手里一扬，金丝蛇受到感应收了回来。
晏殊笑道：“老毒物，别白费力气了，不如坐下我们一起商量商量。”
晏殊打圆场道：“大家都是为了同一目的，何必呕气，还是快想法子把天心灯破解了。有那小姑娘在手，不怕苏真夫妇不低头。”
那金色巨蟒蓦地痛苦扭曲，箭矢般地弹起，轰隆一声撞墙穿洞而出。天龙真君脸若死灰，急急召回金杖。待金光一闪金杖回到手中时，杖身已扭曲得不成形状，色泽亦黯淡许多。
东海平沙岛属于天陆正道的名门大派，与碧落山在正道上的威望不分伯仲。这个晋公子更是平沙岛百年一出的奇才，年纪虽轻却已声名鹊起。
晏殊泄气道：“就算这样，也无异大海捞针。”
但他也低估了天心灯的威力，此灯看似普通青铜制成，实际却是上古时候的陨铁锻造，即使是仙家兵器也不能损它分毫。自灯中射出的红光，更是汲取万载天地之灵气，岂是那千年蟒蛇可以破解的？若非如此，苏真夫妇也不敢放心离去。
天龙真君忍无可忍，怒嘶道：“小贼好大胆子！”他的手微微一扬，一道金光射向晋公子咽喉，正是那条金丝蛇。
那双手臂犹如灵蛇一样攀上床沿，悄悄朝丁原与苏芷玉探去。道士虽然人在床下见不到床上的情况，可是手上就像长了眼睛，方向丝毫不差。
天龙真君道：“他跑不远，桑土公夺了那女孩，必然要找苏真夫妇谈条件，绝对不会离开本城。”
他的口中念念有词，眼睛里放射出森森绿光，左手的蛇杖渐渐平飞而起，蓦地幻化做一条金色巨蟒，血盆大口吐着腥风朝床上的苏芷玉扑去。
天龙真君色变道：“就是你师父尤老鬼也不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，你是活腻了？”
那道彩光名为“千色万毒练”，乃是天龙真君闭关修炼一个甲子才练成的绝毒法术。为了练成“千色万毒练”，六十年间，不知道有多少世上的绝毒之物死在天龙真君的手里。
晏殊抬头看了眼天心灯，幽幽叹了口气，身影也在屋中消失。
晋公子不满的冷笑道：“那也未必！”说罢转身走出客房，也不知道他是否真要去找苏真夫妇。
白衣青年的目光冷冷扫过晏殊与天龙真君，冷笑道：“两个魔门妖孽也敢来这里放肆，若自己不想滚，就让小爷送你们一程。”
他的模样甚是可笑，矮胖的身体宛如一个吹足气的大圆球，四肢比常人短了一倍，光光的脑袋上生着豆大的一对小眼。穿了一身土黄色道袍，打扮颇像出家的道士，手里拿的却不是拂尘，而是一支四尺长的黝黑三棱梭。
晏殊一阵咯咯娇笑道：“老毒物，你吹什么大话，如今吃亏的可不是你吗？我劝你还是快滚吧，等苏真回来，他一只手就能把你摆平。”
晏殊与天龙真君也已察觉，三人一起罢手望向床下。
晏殊一跺脚嗲声道：“都怪你们，这下如何是好？”
他手中金杖，原本是由一百多年前自黑枫山中收服的一条千年巨蟒炼制而成，与杖头那金丝蛇同为防身之宝。天心灯虽然是上古神物，但天龙真君自恃金杖威力强大，偏要一试。
随着金杖幻化的巨蟒发威，光罩越缩越小，几乎就要贴到两人身上。那巨蟒蟒身与丁原、苏芷玉近在咫尺，几乎触手可及，硕大的蟒头来势汹汹的朝着两人张开大嘴，喷着几令人窒息的绿色腥雾。
这道士蹲下身体，脑袋刚好挨到床板，竖着一对圆圆的小耳朵听了听外面动静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。
他看上去三十余岁，鹰鼻薄唇，眼睛似睁非睁，眉宇间杀气十分浓重。
晋公子冷笑道：“他用土遁远飙，你到哪去找？”
可是晋公子的箫音越来越高，那罡风也越来越强劲，明显得还有后劲，自己不免相形见绌。
桑土公的功夫倒也平平，唯独那土遁神技为当世一绝，只要让他双脚踩在地上，就是大罗金仙也奈何不得。
丁原固然看得目瞪口呆，那晏殊早含一粒灵药在口躲到角落里，饶是如此，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，不由心得中暗惊道：“这个老毒物不晓得何时修炼成如此歹毒的法术，还好不是冲着我来，否则我亦只有靠着紫灵鞭夺路而逃了。”
如此一来，晋公子也有些吃紧，他好不容易在与天龙真君的对抗里渐渐占上风，这晏殊偏赶这个时候横插一手。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分出三成罡风护住周身，如此一来，天龙真君顿时松了一口气。
天龙真君怪啸一声，小嘴张开吐出一道色彩斑斓的五色光芒，直朝晋公子射去。
天龙真君哼道：“难不成我们三人直接找苏真夫妇讨要那东西。碧落山出动了九个高手也未必奈何苏真夫妇，我们三人就算联手，只怕不够苏真一个人打发。”
晋公子也收了东海平沙袖，傲然道：“你还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。”
丁原正在紧张的盯着屋里三人打斗，苏芷玉更是乖乖的只敢伏在丁原背上，根本没有注意到床下正有一双手朝自己伸来。
晋公子不慌不忙，长袖挥出，黑洞洞的袖口无风鼓动，那金丝蛇就像自己要送进袖子里一般。
那巨蟒似乎也晓得天心灯的厉害，只敢徐徐接近红光，十数米长的身子绕着红光形成的圆罩转了几圈，这才渐渐朝里面收缩。
黑衣人的喉咙里发出“嘶嘶”的怪叫，催动巨蟒运起十成功力朝里面收缩，直挤得光罩扭曲变形，却就是不碎。
丁原虽然心中也在害怕，但脸上却一点也没流露。他始终记着自己一个用鲜血换来的经验：“你越害怕，欺负你的人就越得意。”
从此之后，天陆魔道便有“碧海易渡，仙曲难平”之说。
若是此刻从屋外望去，此屋宛如被一个奇异的红色光球裹住，摇摇却不坠。
天龙真君狠狠道：“找桑土公算帐去！”
丁原见天龙真君受挫，心中一定，冷笑道：“老妖怪，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，小爷在这儿接着。”
更让人感觉诡异的是，此人周身裸|露之处布满金色鳞甲，片片犹如拇指指甲般大小。额头上居然突起一枚鸡蛋大小暗红欲滴的血色肉瘤，整个人样子说有多怪就有多怪。
若在平时，他的举动必然早被屋里人发现，可是现在那三人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对手身上，竟然忽略了这个道士。况且，他的出现方式也颇为诡异，竟是利用土遁钻进了床下。
他的为人虽然有些古怪，但真正坏事倒也干得不多。因为生性木讷，又天生带点口吃，经常被人笑话。因此桑土公极少在大庭广众下露面，在天陆正魔两道对他的恶评也不算多。
天龙真君好不心疼，这金杖他苦修了百多年才有今日威力，但被天心灯如此一破，怕再花五十年也未必能恢复今日水准。
“桑土公，我就不信找不到你！”天龙真君狠狠唾了口浓痰，屋子里刮过一道阴风，人已去了。
在丁原与苏芷玉眼里，这个人像妖更多一些。
晋公子的修为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先辈，但天龙真君哪敢怠慢？他运起全身功力，将修行了百多年的老底全部使出，勉强与晋公子斗了个平手。
他壮着胆子盯着巨蟒，只等万一天心灯支持不住便立刻扑向那怪物，说什么也不能让它伤了苏芷玉。这是自己答应苏真的，拼了性命也要办到。
虽然床下一片漆黑，但这三人是何等目力，正看见那黄袍道士一手一个小孩沉进地里。
那箫声渐渐拉高，吹的竟然是一首“碧海潮生曲”。传言东海平沙岛第三代掌门盛年之时，创下了这套“碧海潮生曲”的功夫，天陆成名高手亦难以在箫声中支持住一炷香的时间，连当时的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曲难平，虽勉强撑着听完全曲，却当夜吐血而亡。
晋公子不屑道：“我堂堂名门正派，岂能和妖孽联手，还不快滚。”
晋公子第一个觉得不对，他眼角余光正扫到一双肥手将丁原与苏芷玉拖到床下，情急之下止箫大喝道：“床下有人！”
在丁原看来，这道彩光不过挺有趣的而已，但晋公子却神情第一次变得凝重，目光紧锁那道彩光，右手一翻已多了一把玉箫。
一念至此顿时恶向胆边生，怒嘶道：“好个苏真，水轻盈，敢坏我仙家宝贝，今日我必和你们斗个你死我活！”
原本热闹无比的客房里顿时沉寂下来，只有天心灯依旧悬在半空悠悠发着红色的光华，但是床上的人已经不在了。
在巨蟒的挤迫下，光罩缓缓缩小，慢慢朝床边退却，但其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，不停发出“嗡嗡”之声。
他手中的玉箫本也是东海平沙岛七宝奇珍之一，用万年空灵璇玉制成，传到晋公子手中已历九代。晋公子出道以来，自恃师门仙术高超，极少亮出这支玉箫，今日形势险恶也顾不得许多。
那紫灵鞭凌空一挥，自鞭上幻化出数百朵大小如婴儿手掌的莲花，闪烁着紫金色的光华，顺着风势铺天盖地打向晋公子。
知道黑衣人的都唤他作“老毒物”，他也处之泰然。其实黑衣人真正的本名叫仇凌夷，早年也被人称作天龙真君。但龙他是不养的，蛇蝎等等毒物却豢养不少，并经常凭之伤人。
这黑衣人的辈分尚在晏殊等人之上，与一百五十年前碧落七子的师尊千秋真人平辈，只不过一正一邪不相往来，口碑更是迥异。
丁原虽难知其中凶险，却也明白无论谁赢，对自己都没有半分好处。只盼望他们就这么打下去，一直斗到苏真夫妇回来。
那孕育天地万毒的彩光，与包含宇宙空灵之气的罡风撞击在一起，形成一团滚滚而动的光球，但见青色罡风在外，五彩绚光在里，一时间僵持不下。
苏芷玉原本吓得直哭，现在却连哭也不敢哭了，只缩成一团，把头埋在丁原的背上闭着眼死死抱住丁原。
晏殊脸色一变，又旋即娇笑道：“我当是谁呢，原来是东海平沙岛的晋公子。”
天龙真君的脸越加阴沉，在这三个人里他是吃亏最大的一个，自己的金杖被天心灯打得不成形状，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。
但无论三人如何苦苦争斗，那天心灯的红光始终罩住床边的丁原与苏芷玉，令他们毫发未伤。
只见晋公子的身体周围刮起一道青蒙蒙的罡风，那数百朵金莲上下翻飞，寸步不离的围绕其身，却始终破不了晋公子的护体罡风。
他左手握着一根比他人高出一倍的金色蛇杖，一条比方才死去的小蛇更细三分的金色小蛇盘踞杖头，高昂着三角脑袋，“嘶嘶”吐着红信。
天龙真君嘿嘿笑道：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？你紫练妖姬向来独往独来，又哪来的帮手？”
一个白衣青年应声走进屋内，屋子里的气温顿时降低不少。
丁原瞧着眼前几个人怕都奈何天心灯不得，暂且放下心事，却没有想到他们自己已先内讧了起来。
天龙真君练成此功后，一心要在天陆扬名立万，本不到迫不得已，也绝不会将这手压箱底的本事使出。可是今日出师不利，折了修炼多年的金杖，那金丝蛇也差点被晋公子用东海平沙袖收了去。恼羞成怒之下，便使出了“千色万毒练”，以争回颜面。
眼看光罩收到极致，天心灯蓦地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，灯心爆出耀眼的红光，光罩像鼓足了气的气球朝外反弹，整个屋子都被震得发颤。
“桑土公！”天龙真君咬牙切齿的叫道。
天龙真君与晋公子横眉竖目，剑拔弩张。刚才一次交手表面看似乎平分秋色，但连丁原也看出失去金杖的天龙真君，恐很难斗过那个晋公子了。
寻常人莫说沾上一点，就是闻到一丝“千色万毒练”里散发出的腥味，也要立时全身腐烂而死。即便是晋公子这样的仙家高手，对此亦不得不大为忌惮。
屋中三人正斗得热火朝天，却不料床下有一人从地底冒出。
黑衣人喑哑的嗓音犹如蛇在嘶鸣般说道：“我偏不信这个邪！”
但那碧落山高手岂是容易对付？何况还有碧落九泉剑阵。苏真夫妇虽然堪称当世绝顶高手，顷刻之间也难以取胜。